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冰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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冰河

九鳴被覃霜扯得眼冒金星,幾乎來不及順過那口氣:“什麽情況?”

“那老賊人帶著手下追過來了!”她一邊扯著他狂奔,一邊解釋道,“來不及跟你細說了,反正跑就完事了。”

“你做了什麽他們這般窮追不舍?”

覃霜眼疾手快地拉著九鳴,飛上了崖壁,兩人掩在一塊巨石之後:“噓!先別出聲……”

崖下傳來不一會兒便傳來搜尋的聲音,只聽聞一人喊道:“有沒有發現?”

“沒看到人。”

“我再去那邊找找。”

“確實沒有發現,不知是不是朝這個方向跑的。”

為首的是一位衣衫襤褸的花甲老人,他帶著約莫十來人聚在樹林之中:“這丫頭輕功了得,你們別小瞧了她!”

“這雪怕是越下越大了,再拖下去我們大夥都要死在雪域。”其中一個中年男人忍不住發了問,“師兄,我們辛辛苦苦追了幾日,毫無所獲。雪蓮失竊確實茲事體大,但弟子們真的體力不支了,再這樣下去,我們怕是先倒下了……”

“就是啊!那小賤人武功不比我們差,一時半會兒也擒不住她。大夥體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。”

“兄弟們實在是堅持不住,望師兄三思!”眾多兄弟紛紛請示。

花甲老人沈思了片刻,最終還是妥協了:“此事,切莫外傳。”他嘆道,“江湖各派若是知曉雪蓮被一名不見經傳的小女子所竊,咱們門派顏面何在?今日,就先到這兒吧!”

崖壁上的兩人的身子一直緊貼在一起,直到那一幫人遠遠離去。時間久了,兩個人的身體都越來越燙。

覃霜不自在地扭過頭。這一扭真是不湊巧,兩個人距離本來就極盡,她的嘴唇差點擦過他的身子。兩個人的氣息相撞的瞬間,她嚇得連連後退,險些摔下山崖。

九鳴大手一撈,把她的身子又穩穩地拽回胸膛。

覃霜看著他撈著自己的那只手,登時紅了臉。她到底還是小女子,骨子裏依然是非常傳統的女孩子家。像方才那樣臉紅心跳的接觸,跟這個男人似乎也不是第一次了。

這個男人倒是一臉地泰然,倒是並未覺得有何不妥。

覃霜用極小的聲音道:“山野村夫,別隨隨便便跟人拉拉扯扯的。”

“謔,方才就該讓某人摔下這山崖,我也好快點跑路。”

覃霜黑著臉:“你自己就能順利出山?”

“難道還要女人來背?”他已經在努力遏制毒性。眼下,暴雪也不見停,是生是死皆無定數。

不知不覺到了冰湖。

雪域的寒風能要了人命,呼呼刮得耳朵生疼。冰面超乎尋常的寒冷,一步步走著,那些寒意幾乎快從腳底躥到嗓子眼。覃霜方才在山中帶著九鳴飛來飛去,用輕功耗費了許多體力。九鳴看著她的步子越邁越小,身體的顫抖愈來愈強烈,整個人也逐漸失去了生氣。

九鳴的眉毛上不知不覺結起了冰霜,見覃霜的嘴唇哆嗦了,半天沒能講出一句話來。

九鳴搓著雙手:“餵。你還好吧?”

她一邊拖著沈重的步子,一邊顫巍巍地點頭。

“要是走不動可別逞能。”九鳴冷著聲音提醒她。

覃霜苦笑。沒想到關鍵的時候這個乞丐竟是超乎尋常的冷靜。自己倒是快被凍傻了一樣。她現在,連點頭都覺得艱難。

眼前是漫天肆虐的大雪,看什麽都是白茫茫的一片,好像視覺都出現差錯。九鳴看著她的眼皮越來越沈,個子本就不高,像個企鵝一樣搖搖晃晃地走著,好像就要栽倒下去。

九鳴終於耐不住了,走到她跟前,蹲下身:“上來。我背你。”

覃霜的睫毛上凝了一片,本就睜不開雙眼,視線被白色擋去了大半。

一路以來,經歷了這麽多,已經足夠窘迫。她知道自己現在已經不堪入目。估計是街邊乞丐看了都會忍不住嘲笑幾番的模樣。但她卻依然能夠清晰地看見,眼前這個蹲在她面前一動不動的灰色影子。

一團看起來有些滑稽的灰色影子。

不知為何,眼眶中漸漸的、漸漸的湧出一股溫熱。

似乎是因為覃霜很久沒有動作,九鳴有些不耐煩地催促道:“快些吧,老子蹲得腿都麻了。”她這才乖乖趴上他的背。

果然輕得像羽毛一樣。還叫人背疼。

倔丫頭。他心裏罵了聲。

“九鳴……”頭頂轉來一個虛弱的聲音。

九鳴吃力地邁著步子,喘著粗氣問:“嗯?”可是頭頂再也沒有傳來聲響。好一會兒,才聽見他頭頂上重新飄來一聲輕輕的“謝謝”,聲音小的快要聽不見。

他沒應,悶頭邁著步子朝前走。

覃霜心裏反反覆覆念著這兩個字。卻沒有力氣再將兩個字說出口。寒冷已經逐漸冰凍了她的意識,還像一條殘忍的游蛇一般往她的五臟六腑內鉆去。

她幾乎快要痛死過去。

九鳴繼續一步步往前走。好像就快走到盡頭了,走著走著,卻好像總是走不完似的。

“哢擦!”

他的步子一頓,低呼道:“壞了!”

那是一聲清晰萬分的冰層碎裂的聲音。隨即而來的是,第二聲、第三聲……第四聲!

“快跑!”

腳底下的冰面在已一種難以估量的速度和深度斷裂。九鳴忍著疼痛背著覃霜拼命朝前跑,可他們還是晚了。

腳下的冰層徹底裂開的瞬間,兩個人都猛然墜入湖水之中!

失重的感覺是一瞬間襲來。

“嘩啦!”一聲。雙腿、手指、眼睛、耳朵、頭皮……刺骨的冰河水就在那一剎那仿佛化作利刃,驟然刺穿了四肢百骸。肆虐的疼痛讓覃霜再也無法思考。她的身體近乎痛到麻木,甚至已經失去了手腳上的知覺。她水性極差,湖水灌入口中,徹底失去了游水的能力。

沒有辦法思考,也無法動作。就這樣,任由自己越墜越深。好似一塊沒有生命的石頭,就這樣,默默無聲、毫不掙紮地緩緩墮入湖底。

恍惚間,她又看到了那團灰色的影子。似乎是近在咫尺,又好像遠在天邊。

覃霜徹底閉上了眼睛的時候,九鳴也不知道哪裏橫出來的力氣,硬生生地把這個去知覺的人兒拖回了冰面。重新回到冰面,他才知道什麽叫雪上加霜。一陣陣北風刮在他們濕漉漉的身上,他實在無何奈何,安耐不住地痛呼出聲。

這風吹得他腦袋似乎都快要撕裂的感覺。覃霜躺在冰面上,雙目緊閉,巴掌大的臉褪盡了血色。九鳴緊皺著雙眉,耳邊回響的是剛才這醜丫頭倔強地講出的那句“不怕”。

“丫頭!醒醒!”

覃霜驀地睜開雙眸,一下子咳出了幾口水。她的意識還沒有完全清醒。但這裏真的不能再呆了。

他顧不得那麽多了。忍著渾身的顫抖,重新背起了女孩。然後一步步地走向河岸。他一邊喘著粗氣,一邊喚著她的名字:“覃霜,覃霜。”

“ 別睡……”

僻靜的洞穴中生起了柴火。兩個人的衣裳掛在了竿上,淌著冰涼的水。九鳴盤坐在地上,用手掌抵著覃霜的後背,將體內的真氣一點點渡過去。他們就這麽保持這樣的姿勢過了許久,他終於感覺到覃霜的身體有了一絲溫度。

九鳴內力天賦異稟。而這次如果他不給自己留一口氣運作,怕是也撐不過這個夜晚。

本來臟臟臭臭的丫頭,在湖裏泡了泡,皮膚還挺白凈,眼睛鼻子嘴巴也樣樣都不落下風,雖說“男女授受不親”,之前也就是一點點肌膚之親也罷了,但如今他這又是碰了嘴唇又是脫了人家的外衣,兩個人都只穿著薄涼的中衣對坐了幾個時辰,卻有些難以啟齒。

九鳴自覺內心還算磊落,便慢條斯理對著還雙目緊閉的覃霜解釋道:“你我雙雙掉進冰湖,我自然是要救你。”

“……”

覃霜因為昏迷,始終沒有回話,只是安安靜靜地躺在那裏。九鳴心虛得別開了目光。忽然,她一陣猛烈地咳起來:“咳咳咳……”

九鳴先是一驚,以為她忽然醒了。但是走進一看,她卻只是咳嗽,嘴角漸漸漾出一抹殷紅的血跡。

“覃霜?”他想要靠近她,但是又不敢走太近。覃霜體內還是一陣陣的寒意在竄動。九鳴的擔心更甚。

這一次大約是傷到了心脈,影響了這些年的修為。她再一次將身體蜷了起來。又是這個姿勢。九鳴知道她是覺得冷。

之前她半夜寒毒發作,也是一樣的姿勢。這個姿勢怎麽看,都像一只無家可歸的貓。

他靠在巖壁之上,抱著劍定定地望著覃霜。半晌後,自言自語:“你若覺得冷,我可以幫你。”

覃霜身體越縮越緊,仔細瞧,也能夠看出她的身子一直在抖。

他知道她是真的冷。

本身第一次救這個女人,便發現她身體裏似乎有一種烈性的毒。而今又是落盡冰湖之中受了這一遭,怕是雪上加霜。

回憶起那天廟裏,第一次看到她的眼睛。眉眼雖還未完全張開,但那雙眼睛圓圓的,帶著無限的光。

九鳴想著想著,原本平靜的臉上漸漸扯開一抹自嘲的笑。遇到她,也算自己倒了黴吧。

他撐起身體,緩步走近她。

覃霜依然是那個姿勢蜷在地上,沒有動作,亦不做聲。他躺在了她身側,從她背後伸手,將她整個人圈入懷中。

兩具身子便這麽緊貼在一起。

夜色安然,明黃色的火光映照著墻壁上,忽明忽暗。離開故裏的人不知何時才是歸期。只是此時此刻,兩個生命中本無交集的人,在這樣的夜裏相互依偎。

他不懂自己心裏一直湧動的感覺是什麽。輾轉反側。

深夜之時,先是被洞外呼嘯的風聲擾得不得清凈。除了風聲還聽到了另一種聲音。那分明一種動物發出的嚎叫。越聽,越覺得不對。

他在漠北這兩年,聽聞師傅說起過,雪域裏面的狼群,是那些手無寸鐵的普通人最怕遇到的冷血殺戮者。

它們喜歡成群地捕殺獵物,很是狡猾。

想到這裏,他已經完全清醒。他迅速踩滅了洞中微弱的火苗,而後扶起覃霜,用稻草掩住了她瘦小的身體。

那一聲聲的嚎叫逐漸逼近了。九鳴握著手中的劍,屏住了呼吸。

幾經確認後,他能初步判斷這只是一頭狼。

身形大約是一個成年男子的長度。只是一頭,應該是不幸中的萬幸。不過萬一動靜太大,落單的雪狼發出求救的嚎叫便會引來一整個狼群。他如果要出手,就必須要做到一劍封喉,萬無一失。

那麽——

“嚓”得一聲,九鳴拔出了劍,一個飛身刺向那頭暗灰色的雪狼。雪狼似乎是感應了危險,渾身毛發都已被根根激起,它飛快縱身躲過了他的一擊,又不帶半分遲疑地撲向了剛剛落地的霍七,速度驚人!

他只能硬生生舉劍,橫在雪狼的尖利又泛著劇烈腥臭味的口齒之間。

“畜生!”

九鳴用盡了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氣,死死抵著劍閃躲著雪狼一次次爪子和獠牙的攻擊。而因為看到獵物的雪狼極其的興奮,口水也源源不斷地淌落下來。面對似乎它似乎已經勢在必得食物,嘴巴裏也發出了“嗤嗤”的聲響。

九鳴先前為覃霜療傷,喪失了太過的內力,眼下應付這個兇殘的牲畜已經是杯水車薪。可他心裏只有一個念頭。今晚必定是你死我活。

他穩住心神,悶哼了一聲,雙手運劍向前發力,雪狼被他的力氣甩出了半丈的距離。

它還是很興奮,只是掙紮了一下便重新站立投入到戰鬥中。

只是這次,它沒有直接發起攻勢。也許是剛才見識到了獵物的力氣不小,它也謹慎了許多。

“來呀!老子怕你不成!”九鳴瞟了眼手臂和肩上的抓痕,眼神帶血,氣勢上絲毫未減。如果這一輪再拜下陣,那必定為它肉食。他盯著那頭狼,眼神中戾氣又重了幾分。

雪狼來回踱步,灰色的尖爪在地上一下下地滑動。

九鳴看起來鎮定如常,暗地裏卻在積蓄內力。此時,按捺不住的狼張著大口撲向了他!

“去死吧!”九鳴在它躍起的瞬間,也縱身而起,長臂一揮,拼盡全力砍向它的咽喉。

雪狼的目光淩厲,長爪擋向來劍——

霍七的劍偏了半分,砍傷了狼的右臂和右頸。

“嗚……”受傷的雪狼嗚咽著從空中摔落在地。不等它喘息,九鳴已經牢牢地舉劍,貫穿了它的咽喉。

頓時,鮮血四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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